moto小峰
看见 我常看见一位瘸腿人拉着沉重的废纸从我身边经过。从面相看，此人弱智，一只眼睛斜视严重，几乎看不见眼珠。某天下班，暮色中我从后看见此人一瘸一拐跑得飞快。等我锁好单车，他已经超越了我。我跨前两步，问，“你认识我吗？”他扭头看我傻笑，问是不是修车的?（可见他对自己修车的印象特深）我说不是，我是xx，你不也是xx?有印象？到了杨北路口，他卖了瓶雪碧，咕咚咕咚大口喝。我问，你多大?成家没？他答25岁。没成家。看着模样至少有35，6。我问来xx多久?他说二月不足。“我马上不干了。月底我写辞职，干到下月底走人。”他说。这样做的目的是为拿回压在老板处的一月工薪。针对金钱他不傻。和我一起上地铁后，我问他住那里?他说一号线坐到长寿路。我说一号线不到长寿路。他坚持说到。经我分辨后，他说到汉中路换，我说“那是七号线。”他仍然认为是一号线。他说每天早六点出门，七点三刻到厂里。我多次见过他颠簸的背影。我问为什么不干?他否定了路远，说钱少，让mm管着不舒服，“以前我在南大路修车。十五岁随人学徒，后来自己干，附近印刷厂的司机都认识我，每月可赚一万多。”我留意看他双手，积满污垢，恐怕这辈子都洗不干净了。接着他说了干不下去的原因。由于城市加强管理，他们这种无照经营，说傻不傻，说不傻又傻者，当然是首当其冲的被驱离者。他在南大路上摆了近十年修车摊，一旦被政府驱离，立刻生计无着。一个傻子有无生计，对政府管理者而言，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，但他也算一位合法公民，他与生俱来的生存权在哪里呢？如此质问，似乎有些道理，往深处想，哪有道理?傻子本即泥腿，不在土中刨食，跑上海来凑啥热闹？难道管理者驱错了？堂堂正正的管理制度不是人民制定的？倘傻子占满了街道，哪有国际都市的风范？在各种社会力量地博弈中总要有人出局，毫无疑问，这个出局者必然是我看见的如傻子一般的人员。傻子不会想这么多，但在傻子血液中天生就有认可出局的基因。他没有任何怨言，说，“上海管理得真严！”我说郊区可能会宽松些。他说，“现在郊区也严。我们没有户口，拿不到执照！”可见傻子从不怨天尤人，认为没有“户籍”，拿不上执照是理所当然的。傻子不知道“户籍”“执照”全是“人为设定”的。当年的傻子阿Q死前追求Q画得圆否。今天的傻子连追求画得圆不圆的信念都没有，满脑子装地全是“户籍”“执照”，还奢谈什么公民意识。真正的悲哀不是博弈失败后的出局，而是出局后的“不觉”！傻子的“不觉”尤可恕，倘我们都“不觉”能否活呢？ （记忆中该篇大约写于2018年夏天。工厂刚搬迁至杨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