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头索吻
评读淘白《曹雪芹与庄子》 评读淘白《曹雪芹与庄子》(节选)在后四十回的第八回中,有一段话:“却说宝玉送了王夫人去后,正拿《秋水》一篇在那里细玩。宝钗从里间走出,见他看的得意忘言,便走过来看,见是这个,心里着实烦闷。细想他只顾把这些出世离群的话当作一件正经事,终久不妥。”于此可见宝玉为什么要细玩《秋水》,而且宽得意忘言,可见宝玉对妙玉的拜帖,愿问黛玉,而不愿去问宝钗的原因,可见宝玉与宝钗的思想是不相通的,宝钗是满足于现状的,宝玉是美慕濠梁之上的“鱼乐”的。(《秋水》)第七十九回,提到《盗跖》,是形容夏金桂的性格的“竟酿成个盗跖的性气,视自己尊若菩萨,窥他人秽如粪土,外具花柳之姿,内秉风雷之性。”夏金桂不愧是“弹压”“举止骄奢”的呆霸王薛蟠的“独树旗帜”的人物。据以上所引文,第一,包括《庄子》的内篇《人间世》,外篇的《肤箧》、《秋水》;杂篇的《盗跖》、《列御寇》。第,崇尚《庄子》的有宝玉、黛玉和妙玉。而这几个人物的性格,又是极为相似的,妙玉虽然不是《红楼梦》中的主角,但也是很值得注意的一个人物。宝玉的性格是:“行为偏僻性乖张,那管世人诽谤。”(第三回:《西江月》)“放荡弛纵,任性恣情。”(第十九回)黛玉:“孤高自许,目下无尘。”(第五回)妙玉:侯门公府,必以贵势压人,我再不去的。”(第十七十八回)“为人孤僻,不合时宜…因不合时宜,权势不容。(第六十三回)这几个人所以能成为同一流的人物,不能不说是受到庄子的为人与思想的影响,因为庄子就是不为王公大人所器的人。他们都是傲世抗俗者,又都不免成为《红楼梦》中的悲剧人物。第三,曹雪芹所引《庄子》,决不是随意地信手拈来的,是体现了他的世界观的。他们所向往、所追求的是什么?他们所僧恶,所要抨击的是什么?是比较鲜明的。为了进一步探索这个问题,有一个旁证,也是很值得研究的,这就是魏晋“竹林七贤”之一的阮籍。在《红楼梦)第一回,贾雨村所列举的第三类人中,就有阮籍、嵇康、刘伶三人,这三个人,都是属于“竹林七贤”中的人物,又都是推崇庄、老者。第四十八回,黛玉论诗,曾提到陶渊明、应弱、谢、阮、庾、鲍等人,阮即阮籍。第七十八回,众幕友称誉贾环:“用了功夫再过几年,怕不是大阮小阮了”。大阮是阮籍,小阮指阮籍的侄子阮成,也是“竹林七贤”之一。在同回中,所提到的《大人先生传》,就是阮籍的作品。曹雪芹的好友敦诚在赠曹雪芹的一首七律诗中有:“步兵白眼向人斜”句另一好友敦敏,在赠芹圃的一首七律诗中有:“一醉白眼斜”句。白眼斜如同第十五回的“垂青眼”一样,都是指的阮籍。曹雪芹一字梦阮,看来不是偶然的。他所以推重阮籍,正是因为阮籍的思想和庄子的思想是相通的。据晋书阮籍传:“博览群书,尤好庄、老。”“嗜酒能啸,善弹琴,当其得意,忽忘形骸,时人多谓之痴。”籍虽不拘礼教,然发言玄远,口不臧否人物。”“阮籍既为方外之士…・又能为青白眼,见礼俗之士,以白眼对之。”“邻家少妇有美色,当垆沾酒,籍常诣饮,醉便卧其侧,籍既不自嫌;其夫察之,亦不疑也。兵家女有オ色,未嫁而死。籍不识其父兄,径往哭之,尽哀而还。其外怛荡而内淳至,皆此类也。”“时率意独驾,不由路经,瓠哭而反。”所有这些举止行动,表现了阮籍的愤世嫉俗之概,跃然纸上。这样也就为我们了解曹雪芹的思想,提供了颇为宝贵的资料。同时也使我们仿曹雪芹所塑造的与贾宝玉同一气类的人物形象,多多少少有阮籍的影子在飘拂。在这里,还有一个问题,也需要附带说一下的,就是在红楼梦》第二回中,贾雨村所说的“天地生人”的所谓“气”的一套道理,看来最早也是来自庄子与阮籍的。在庄子中说到气的地方颇多,如“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,而游乎天地之气。”(《大宗师》)“人之生,气之聚也,聚则为生,散则为死。若生死为徒(言生死为一气),吾又何患?故万物也。是其所美者为神奇(言死);其所恶者为腐臭(言死)。臭腐复化为神奇。神奇复化为腐臭。故日:通天下一气耳。”“自本观之,生者、暗物也。(“闭聚则成气,生者特一聚气之物。”《知北游》)庄子妻死,惠子往吊,庄子告惠子:“察其始而本无生;非徒无生也,而本无形;非其无形也,而本无气。杂乎忙芴之间,变而有气,气变而有形,形变而有生,今又变而之死”(《秋水》)而阮籍则在“大人先生传”里,更发挥了这一思想。“夫大人者,乃与造物同体,天地并生;道遥浮世,与道俱成,变化聚散,不常其形……往者群气争存万物死虑,支体不从,身为泥土,根拔枝殊,成失其所,汝又焉得束身修行,磬折袍鼓……。”这一思想,同曹雪芹的世界观是有一定的关系的,所以值得一提。因此,我疑心在十九回中,宝玉说的一段话:“等我有一日化成了飞灰,飞灰还不好,灰还有形有迹,还有知识,等我化成一股清烟,风一吹便散了……。”是从这里蜕化出来的。以上算是我探索曹雪芹的思想与庄子的思想有相通之处的一点根据。庄子的思想,不消说,有积极的与消极的两面性,主要是有积极的一面,否则庄子这部书,也许早已失传了。我认为曹雪芹所受到的庄子的思想影响,也主要是积极制一面,否则,在《红楼梦》中决不可能留有庄子的较深的迹。这就是说,即使是最伟大的人物的思想和作品,有精长难免有糟粕:古人如此,今人也是如此,这是史实。三在什么主要问题上,能说明曹雪芹与庄子思想是相通的呢?首先要提到的,是他们的著书立说的指导思想,有相似之处。在《红楼梦》第一回中是这样说的:“…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,披阅十载,增删五次……并题一绝云:满纸荒唐言,一把辛酸泪;都云作者痴,谁解其中味?”庄子呢?他在“天下”篇中是这样说的:“以谬悠(虚远)之说,荒唐之言(不经人道语),无端崖(无首尾)之辞,时恣纵而不傥(无偏、一说傥借说,直言,或忽然而至),不以(不以端自见)见之也。以天下为沉油,不可与庄语……。”刘鹗在《老残游记》的自序中曾说过:“…庄子为蒙叟之哭泣……曹雪芹寄哭泣于“红楼梦”…“…。”不管是辛酸泪也好,荒唐言也好,都是适辞,实际上都是向他们所生活的社会黑暗,勇敢地进行挑战的思想解放的战士。他们的思想所以相通,正是表现在这个根本问题上。庄子是揭露封建社会初期的黑暗的先驱者,而曹雪芹则是封建社会必然要趋于崩溃的预言家,正如鲁迅所说,“悲凉之雾,遍被华林,然呼吸而领会之者,独宝玉面已。”他们既是封建社会初期和封建社会衰落时期的大思想家,又是我国文学史上的艺术大师。庄子有用一百余则寓言所构成的作为庄子全书的着梁,而曹雪芹则有象《红梦》这样一部伟大的文艺巨著。从这个根本问题出发,他们的思想相通之处,最突出的表现在追求人的个性解放,或者说追求人的精神的绝对自由的这个问题上。什么是人的个性解放?我的理解是,就是复归人的本来面目,也就是复归入之所以为人的价值。“人的本质就是人”;“人是人的最高本质”。可是自从阶级社会产生以来,人的本来面目就被歪曲了。阶级社会所实行的是专制制度,“而专制制度的唯一原则,就是轻视人类,使人不成其为人。”(以上引文,见马恩全集第一卷)特别是曹雪芹所生活的时代,正是专制制度发展到最完备的时代,也是轻视人类已到了登峰超极的时代。一方面是荒淫与无耻;另一方面是遭受屈辱与蹂躏,人已失去了做人的尊严,这就是所谓“大观园”。他们确实感到这种专制制度对统治人类的残酷,对人的本来是纯洁的灵魂的摧残。对一个有思想、有良心的人来说,是难以忍受的,沉默则等于“哀莫大于心死,而身死次之”。所以他们对要求人的个性解放的愿望是强烈的。这种强烈的愿望,几贯穿在《庄子》与《红楼梦》的全书庄子的《逍遥游》就是追求人的个性解放的一篇檄文,他渴求能象鹍鹏一样,在长空中自由飞翔,能象“乘天地之正,而御六气之辦,以游无穷者,彼且恶乎待哉!”能在“无何有之乡,广漠之野,彷徨平无为其侧,道遥乎寝卧其下,不夭斤斧,物无害者。”他羡慕“泽雉十涉一啄,百步一饮,不蕲畜乎樊中,神虽王、不善也。”(《养生主》)“泉涸、鱼相处于陆,相吻以湿,相濡以沫,不如相望于江湖。”(《大宗师》)他希望过“曳尾于涂中”的生活。(《秋水》)而曹雪芹则是通过贾宝玉来表达他的这种追求个性解放的愿望的。在上述所引“泛若不系之舟……山木自寇,源泉自盗”正是这种思想比较集中的反映。而在《红楼梦》中“好了歌”与“好了歌注”,则是这一思想的正反两面的更为概,也是更为具体的反映。为什么忘不了?忘不了的结果,又为什么是“乱烘烘你方唱罢我场,反以他乡是故乡,基荒唐,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”呢?虽然曹雪芹并没有真正认到这种兴衰荣枯的变动不常的社会原圆,是阶级社会的反映,更没有真正认识到,当阶级社会目益濒临崩的前夜,反映在经济、政治、思想各方面的兴衰荣枯的斗争更加激烈了。但是他并没有因世界的沉浊,而使自己的精神世界麻本不仁,趋于僵化,甘心与沉浊世界相要协。相反,他是极为做感的,他不愿意做屈服的庸人,他确实意识到他所生活的环境,充满着矛盾的。如《红楼梦》第四十五回中玉说的:“你看这里这些人,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丫头两个,他们尚虎视眈眈,背地里言三语四的。”他也确实预感到同回中黛玉写的“秋窗风丽词”中说的:“不知风雨儿时体,已教泪酒窗纱湿”的日子快要到来了。这对一个感觉到时代的脉搏的有思想的人来说,是痛苦的。因此,他力图在痛苦的征途上,能开岸一条使自己应该走的道路出来,与俗世相抗争。在这条应该走的道路上,追求个性解放,就成为曹雪芹为之奋斗的主导思想了。在《红楼梦》第三十六回中,龄官对贾蓄说的一段话,我认为不能等闲视之。“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,关在这牢坑里,学这个率什子还不算,你这会子又弄个霍儿,你偏生干这个,你分明是弄了他来,打趣形容我们……”这是奴隶的觉配,是奴隶要求解放的唧吟。贾宝玉是熟悉这一类人的思想感情的,也是同情他们的命运的遭遇的。而贾宝玉又怎样认识自身的处境的呢?在四十七回,他告诉柳湘莲:“我只我天天困在家里,一点是做不得主,行动就有人知道,不是这个拦,就是那个劝的,能说不能行。虽然有钱,又不由我使。”这充分说明贾宝玉的内心世界是异常寂寞的。他虽然是大观园中的天之骄子,实际上是“虎豹在于囊。”(《天地》)他不仅象在五十八回中说的“物不平则鸣”而且要象大鹏一样“怒而飞”了。(《道遥游》)曹雪芹追求个性解放的主要表现:首先是视富贵、功名。《红楼梦》第七回,宝玉自思可知锦绣物罗,也不过裹了我这根死木头,美酒羔羊,也不过填了我这窟泥沟,富贵二字,不料遭我涂毒了。”第十九回:“凡读书上进的人,你就起个名字,叫作禄蠹。”第三十二回,史湘云劝导宝玉要做仕途经济学问的一套道理时,“宝玉听了道,姑娘请别的姊妹屋里坐坐,我这里仔细污了你知经济学问的……。”接着宝玉又道:“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账话不曾,若她也说过这些混账话,我早和她生分了。”第十六回,当林黛玉奔丧回到贾府,宝玉高高兴兴地“将北静王所赠鶄鴿香串,郑重取出来,转赠黛玉,黛玉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,我不要他,遂掷而不取。”黛玉是把赫赫贵族北静王,当作臭男人看的。这不是矫作,是本性使然。贾宝玉宁可被人嘲笑为“潦倒不通世务,愚顽怕读文章”,但他始终不改常态。如当贾政为“光宗耀祖”计,把宝玉毒打一顿后,宝玉不仅不痛改前非,反而认为“一生事业,纵然尽付东流,亦无足叹息”(三十四回)。其次是冷眼熱詞。《红楼梦》第十六回,贾元春才选凤藻官时,“贾母等如何谢恩,如何回家,亲朋如何来庆贺,宁荣两处近日如何热闹,众人如何得意,独他一个皆视有若无,毫不介意。”第十九回,元春回后的府场面“宝玉见繁华热闹到如此不堪的田地,只略坐了一坐,便走开各处玩去了。第二十二回,宝钗点了一曲鲁智深醉闹五合山时,“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。”第三十三回,与贾雨村见面时,政责备宝玉:“全无一点慷慨挥洒的态度……仍是委委琐的。”这不是宝玉的真面目,是从反面写他的嫌恶官场的抗议。第四十三回,对宝玉私祭无死去的金钏一事,有一条批语,“看他偏不写凤姐那样热闹,却写这般清冷,真世人意料不到。”第五十四回,当荣国府元宵开夜宴,正在热闹之际,宝玉下席往外走了。又如第六十六回,通过兴儿,道出贾宝玉之为人,他怕见人,只愛在丫头群里闹,而且没有一点主子的架势,所以大家不怕他。为什么贾宝玉如此嫌恶热闹呢?在他看来,热闹是使他的灵魂得不到安宁。正如庄子“齐物论”中说的,热闹会使他象“其寐也魂交,其觉也形开(营营敝敝之意)。”在“大宗师”中所说的“撄宁”。由此可知,如果迷恋互相联系的富贵、功名、热闹,就只能加剧“与接为构,日以心斗”(《齐物论》)的矛盾,只能加剧与追求个性解放之间的矛盾。曹雪芹为了摆脱这个矛盾,得出一个在他看来是唯一正确的结论,这就是在第二十八回中所指出的,只有“逃大造,出尘网,便可解释这种悲伤。特别是在“芙蓉女儿诛”中,表现得更为突出:“反其真而奚化耶?余犹桎梏而悬附兮!”(《大宗师》:“而已反真,而我犹为人猗,彼以生为附赘悬疣,以死为决疣溃痈。”这与其说他是看破红尘,不如说它是对红尘的批判更为确当,与其说他是想出世了生,不知他想入世进行不是叫“混世魔王”吗?我想这个绰号不是随便起的,是体现了曹雪芹的一生,同旧社会进行战斗的性格的。……以上还只是提出了追求个性解放的强烈愿望,还没有真正触及问题的本质。如果不去抨击東缚个性解放的丑恶的现实,主观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。这一点我认为在曹雪芹的头脑里是清醒的。实际上他是为他的主观愿望,毕生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的。直到“春蚕到死丝方尽,蜡炬成灰泪始干”(李商隐)为止。那末,在他看来,什么是必须无情地加以鞭挞的现实的丑恶呢?我认为基本上有两条严重束縛个性解放的绳索,一条是由封建社会的经济结构所必然产生的封建专制制度;一条是维护封建社会统治的属于思想领域中吃人的礼教。试例举如下:对封建专制制度所造成的社会黑暗的抨击。庄子所处的时代,是七雄争霸的时代,也是大杀伐时代,他揭露民不聊生的惨状:“死者以国量乎泽若焦,民其无如矣,方今之世,仅免刑焉。”(《人间世》)“今世殊死者相枕也;桁杨者、相推也;刑戮者、相望也。”(《在宥》)“民之于利甚勤,子有杀父,臣有杀君,正昼为盗,日中穴”(《庚桑楚》)。这是个什么世界。存在决定意识,当时人们的思想也是非常混乱的,“知士无思虑之变、则不乐;辩士无谈说之序、则不乐;察士无凌谇之事、则不乐,皆囿于物者也。”(《徐无鬼》)这些人是唯恐天下不乱的。曹雪芹是以贾府的矛盾,作为社会矛盾的缩影来加以抨击的。当时,贾府的内部真是矛盾重重,奴主之间、奴主与奴オ之间,以及奴オ之间的矛盾,几贯穿全书。正如第二十四回末尾,有客题《红楼梦》一律的前两句:“自执金矛又执戈,自相戕戮自张罗。”另一方面。贾氏宗族与贾府之间也存在着矛盾,例如第五十三回,“国府元宵开夜宴”。就有六种人不接受贾母的邀请“成有年于热的或有家内没有人不便来;或有疾病洈缠欲来竟不能来的;或有一等妒富饱贫不来的,甚至于有一等人憎畏凤姐之为人而赌气不来的;或有羞口羞脚不惯见人不敢来的。”这显然可以看出宁、荣二府的铁门与高墙之外是孤立的、之内是蜗国的蛮、触之战。(《则阳》)在这个问题上,特别是对第四回的论述,人们已经说得很多了。我想说的是曹雪芹是通过什么人来揭露贾府,也是揭露当时社会的黑暗的。首先是第七回的焦大:“……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,每日家偷狗戏鸡,爬灰的爬灰,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,我什么不知道,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。”其次是六十回痛打呆霸王薛蟠的柳湘莲:“你们东府里除了两个石头痴子千净,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,我不做这剩忘八。”结果造成尤三姐的悲剧。焦大与柳湘莲所揭露的事情,从现象上看,是属于男女之间的淫乱,既揭露了所谓仁义道德的虚伪性,也正是当时社会的腐朽与黑暗的写照。揭露得比较彻底的,我看要算七十四回的探春,当她谈到抄甄家的事时说:“咱们家也渐渐的来了,可知这样大族人家,若从外头杀来,一时是杀不死,这些古人曾说的: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,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,才能一败涂地。”探春这一深刻的思想,正是当时历史的真实反映,贾府的萧条,衰落,直到一败涂地,首先是统治阶级内部自杀自灭的结果。我为什么要特别提出这三个人来揭露贾府的腐败与黑暗?因为焦大是贾府功臣,虽已为差役。对贾府还是忠心的。柳湘莲是个素性爽侠的子弟,与贾府无恩想无怨,这两个人都是冷眼观者。不……对于吃人的礼数的抨击。礼教是维护封建专制制度的规范,是天经地义。庄子与曹雪芹都是思想极为敏感的知识分子。在封建社会初期,庄子反对礼教是非常激烈的。到了封建社会濒于崩溃的时期,礼教对毒害人们的精神,已根深蒂固,在曹雪芹看来,反对礼教,就更有必要。礼教的核心,就是孔子所提倡所谓仁义。庄子曾称仁义是一种刑罚,所谓“黥”(《大宗师》)。“及至圣人(是三代以下奴隶主的代表人物),蹩蘧为仁,跋为义,而天下始疑矣;澶漫为乐,摘僻为礼,而天下始分矣!”(《马蹄》)还有在《外物》篇中的“儒以诗礼发家”一段,对于例儒真是极尽其讽刺之能事。在这个问题上,为什么曹雪芹特别欣赏上述“肤箧”中的一段话,因为“肤箧”篇,对仁义的抨击是最激烈的:“为之仁义以矫之,则并与仁义而窃之,何以知其然耶?彼窃钩者诛,窃国者侯,诸侯之门,而仁义存焉……攘弃仁义,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!”这一思想,我以为在《红楼梦)第三十六回中,表现得比较突出。抄几段:当贾宝玉听到贾母要他暂时不出门的传话后,心里是多么高兴:“那宝玉本就機与士大夫诸男人接谈,又最厌峨冠礼服,贺吊往还等事,今日得这几句话,越发得了意……或如宝钗辈,有时见机劝导,反生起气来,只说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儿,也学的钓名洁誉,入了国赋禄鬼之流。这总是前人无故生事,立言坚辞,原为导后世的须眉油物……独有林黛玉自幼不曾动他去立身扬名等语所以深敬黛玉。”“人谁不死,只要死的好,那些个须眉浊物,只知道文死谏,武死战,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,竟何如不死的好。必定有昏君,他方谋他,只顾邀名,猛护一死,将来弃君于何地;必定有刀兵,他方战,猛拚一死,他只顾图汗马之名,将来弃国于何地,所以这皆非正死…还要知道,那朝廷是受命于天,他不圣不仁,那天地断不把这万几重任与他了,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沾名,不知大义”所有这些,在本质上,都显示了宝玉对礼教所抱的态度,不是忠顺,而是叛逆。现在要进一步探索的问題是,曹雪芹与庄子,所以勇于向现实社会挑战,所以那么热烈地追求人的个性解放,有没有一个比较确定的所要达到的理想王国呢?我的看法是有的。庄子有一个理想王国,就是没有阶的“至德之世”。这个至德之世的原始社会,也是他所你想是怎样一幅面图呢?“夫至之世,同与禽兽居,族与万物并,恶乎知君子小人哉!”(《马蹄》)“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……当是时也,民结绳而用之,其美其服,环乐其,安其,邻国相,鸡狗之闻,民至相老死而不相往来。这也就是象《(应帝王)中所说的:“太氏其母徐除,其觉于于一以已为马,一以已为其知情信,其德甚真。”在庄子看来,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的人,才是人的本来面目。这是比较清楚的。至于曹雪芹所向往的理想王国是什么呢?我以为就是“太虚幻境”。有什么根据呢?当贾宝玉梦游“太虚幻境”时,首先看到的是一付“假做真时真亦假,无为有处有还无”的对联。更为重要的是,曹雪芹所塑造的女性形象,“金陵十二假正册”、“金陵十二钗副册”、“金陵十二钗又副册”都是生活在“太虚幻境”中的人物。她们所生活的环境是怎么样的呢?除对警幻仙姑,有赋为证外,“但见珠帘绣,画栋雕檐,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满地,雪照琼窗玉作宫,更见仙桃馥郁,异草芬芳。”这怎么不使贾宝玉感到“果觉自形污秽不堪”,而又留恋忘返呢!这些仙子们也就是人的本来面目的体现,所以在曹雪芹看来,如果人间世的芸芸众生,能象“太虚幻境”里的仙子们那样生活,该是多么道遥自在啊!这也就是曹雪芹一生梦寐以求的理想,看来在第二十三回“大观园”中的蘅芜院、潇湘馆、缀锦褛、秋爽斋、蓼风轩、稻香村、怡红院,是“太虚幻境”的重现,是把“太虚幻境”中的仙子们请到尘世中来了。你看贾宝玉在这人间天堂中,“自进花园以来,心满意足,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”。而且还写了春、夏、秋、冬四首即事诗以言志,以抒发自己恰然自得的感情。他们的理想王国,也就是他们的世界观。他们的世界观,是根植于他所生活的时代、社会的矛盾之中的,并不是脱离现实的纯属幻想。至于在他们的世界观中所形成、所产生的理想王国,是否合平社会发展的规律,是否有什么现实意义,留在下面论述之。评:此篇文章十分精彩。见于红楼梦学刊1981.02。考察张岱和庄子的联系,参考此文,受益颇多。文章中也有不少错误的地方。比如对贾政的定性。其中,有三处地方因有张岱明显的特色,特别摘录出来:1.逃大造,出尘网(庄子:逃大造,出尘网vs宗子:欲脱樊篱,断欲飞去。)张岱的哲学思想相当复杂。颠沛流离的生活中,张岱最能体会孔子、庄子的艰辛。能够感同身受。搞张冠李戴的曹雪芹,无疑也是一位庄子信徒。桃源历序张岱天下何在无历?自古无历者惟桃花源一村人。以无历,故无汉无魏晋;以无历,故见生树生,见死获死,有寒暑而无冬夏,有稼穑而无春佻以无历,故无岁时伏腊之扰,无王税催科之苦;鸡犬桑麻。桃花流水,其乐伺似!桃源以外之人,惟多此一历,其事千万,其苦千万,其感慨悲泣千万。乃欲以此历历我桃源,则桃源之人亦不幸甚矣。虽然,余之作历也则异于是。明亡后,张岱“无所归止,披发入山,如野人。故旧见之,如毒药野兽,愕窒不敢与接”,《陶庵梦忆序》“张子志在补天,为作《越山五佚》。则造仍天造,徙仍天徙,匿仍天匿也。故张子之功,不在女娲下”。借越中峨眉山:“余因想世间珍异之物,为庸人所埋没者,不可胜记,而尤恨此山,生在城市,坐落人烟凑集之中,仅隔一垣,使世人不得一识其面目,反举几下顽石以相流溷,何山之不幸一至此哉?终了,他还为这座峨眉小山想好了出路:“余为山计,欲脱樊篱,断欲飞去。”张岱和庄子的出世情结高度一致。张岱三教皆通。国难时辅助鲁王,无望后归隐山林。复杂的张岱,值得一辈子慢慢体会。太虚幻境、琅嬛福地、桃花源,都是张岱的理想世界。红楼梦创造了一个理想国。其底色是老庄无为而治顺其自然的哲学。越名教而任自然,畸于人而侔于天。2.文死谏,武死战。张岱的义烈观“将相大臣,事权在握,安危倚之,乃临事一无所恃,而徒以鼠首为殉者,君子弗为也”《石匮书后集》“占今死忠义与立功业大臣,犬略务名者什之七,务实者什之三。务名者出于意气,其发扬尚浅;务实者本之性情,其蕴酿甚深”《琅嬛文集》。评:张岱和贾宝玉的义烈生死观完全一致,对传统桎梏人心的宣教发起猛烈抨击。发出了启蒙之声。具有进步意义。但是张岱又受孔子的德孝浸染,自己虽然没有以身殉国,但是对那些殉国之士充满敬仰。因为,国难当头一死了之虽然不是最佳死法,于国无助,但是这里面浸透着的是孔子的忠孝观念,是值得尊敬的。张岱的内心一直是纠结痛苦的。他从根本是是接受孔子的忠孝仁义思想的,但是面对后人的篡改的儒学又深恶痛绝,拒绝愚忠。就如张岱的佛学观,接受精义上的佛家思想,但鄙视世俗的佛教做派。张岱从道家寻求到了帮助。试看张岱的偶题竹林七贤图:七个人没必要互通声气,有一天在竹林里偶然相聚。这个时候他们的痼疾在那些烟霞上,用诗用酒才能舒发他们的岩穴之志。有人任诞,不曾讨论是非,有人沉湎,不再知道世上有势利之事。不因为背着锄头就拒绝了高尚的情操,不因为拿着酒筹就丢弃了散淡风度。互相看看,都是放浪形骸,无论是啸,还是歌,也无论是互相戏谑,都是来自天性。等到看到颜延之的《五君咏》,反而在尘世中辨出了富贵。生平不喜欢见那些达官贵人,看到山王一类的文字都会删去。庄子写文章,他看轻生死,反而又以死生为大事。颜乎之着意在于轻视富贵,反而因为富贵而让我动了念头。哪里比得上浮云经过太虚,穿破袍子也好,穿狐裘也好,哪有什么区别呢?庄子重视个人价值,对儒家思想作出了修正和对照。庄子给了张岱心灵上的净化和安慰。老庄学说,在中国哲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。3.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也见于张岱海志:及为之通嗜欲、言语、饮食、水火之事,皆香头为之。香头者何?某寺和尚也。备种种丑态,种种恶臭,如何消受?余谓有事补陀,非唬船不可。唬船有官舱,既可行立坐卧,而日间收敛箬篷,合数舱成一战场。两旁用十八桨,荡桨者水营精勇,其领袖捕盗,又惯习水战、出没波涛者也。遇风浪则弃帆而桨。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,以其扶之者众也,唬船似之矣。(此处形容海战。惟妙惟肖)真好。我也跟着梅西先生中毒了,昨天在京东商城买了一本《琅嬛文集》。刚才在找一本书,翻箱倒柜也没有找到。倒是找到一本《夜航船》,现在看起来还是一样好无聊,同样段成式的《酉阳杂俎》就写得好有趣。 知道你是张岱的超级粉丝,别打我:)好贴留名!《宋朝那些人儿》三百载爱恨情仇一千年世道轮回(300万字长篇连载)http://bbs.tianya.cn/postno054918391.shtml有钱的捧个钱场,没钱的捧个人场这个帖子内容也太好了吧一生事业,纵然尽付东流,亦无足叹息其事千万,其苦千万,其感慨悲泣千万